树绡

卑微而乏味

Diary of Dinosaur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Metis喜欢Irene。然而十六七岁的年纪里所谓的明眼人过于罕见。

毕竟课间时看到一个女孩子拿着化学实验用的铝条圈成的指环向另一个女孩子笑嘻嘻地求婚,正常认知都不过是好友间的玩笑。

从这个角度说来,我还算是比较难得的人。

作为明眼人我也理所当然地看出来,Metis并不对这份感情抱有什么希望。喜欢是不由理性控制的,也是无罪的。它们合理地扎根抽条在流言蜚语中,孤零零地绽开妍丽得近乎妖异的花朵,柔嫩的枝叶被冷眼灼烧出狰狞的黑色疤痕,娇弱的花瓣被异样目光压成扭曲的形状。茎脉断裂的时候粘稠剧毒的组织液无声滴落,殷红的、靛蓝的、明黄的、幽绿的,在虚无中无所凭依地混合浸洇,像噩梦一样蔓延编织出与本体截然相反的丑陋肮脏。

我是与Metis一起插科打诨开恶俗玩笑的人之一,也是深夜抄着Irene的物理作业向她倾诉失恋苦闷的人之一。Metis有着与随口脏话格格不入的细腻文笔、工整字迹和柔软嗓音,Irene则是表里如一的礼貌温柔和疏离。

我甚至忘记了是怎样的契机使得Metis压抑的恋慕与嫉妒终于爆发,日复一日的自卑与聚沙成塔的介怀无异于强酸,吞下它们的同时五内俱焚。

我只记得那天Metis告白之后就一直躲着Irene,然后像俗套失恋故事的主人公一样半夜三更给我打电话,用难听的泣音向我倾诉她如何将对Irene身边男孩子女孩子们的怨妒强行拼凑成模仿拙劣的得体温柔,然后在突兀的道歉之后挂断。当天晚上我也打给了Irene,和她聊了两个小时,具体聊了些什么我也忘了,只记得电话那边若干次无端中断的话音和颤抖的深呼吸之后又平静如常继续说下去的语气。隐约记得Irene一直在提同一个词:无辜。


今天我跟男朋友提了分手。他追了我快两年,我们以情侣身份相处也不过短短两个月。我尽可能诚挚地道歉,说我确实没办法喜欢上他,辜负了他这么久的情感。他没有看我,侧眼盯着落地窗外的人流,末了很浅地叹口气,站起身来说,你没错,然后轻飘飘地和我擦肩而过汇入窗外的人流。我盯着面前冷掉的咖啡突然间隐隐感觉到久违的心痛。

我拨了拨披散在颈后的黑发,发丝勾连的纤维和灰尘颗粒在阳光斜照下漫不经心地落在深棕色液体的表面。然后我想起来了四五年前Irene冷淡的语调。

她说:“爱上是无辜的,无法爱上也是无辜的。但在Metis面前我无法为自己的无辜辩护,因为施害者是我。我如果装作一个无知的天使继续呆在她身边,就是在利用自己的无辜对她凌迟;如果刻意疏远她,就是将罪责全部推给她承担。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回答:“你希望怎样?”

她有几秒没有说话,忙着压下肺腔内不够平稳的的气流,然后清晰地咬字:“我希望她从没遇到过我。”


我还想起来,当时那场风波平息一阵子之后,我和Irene去远足,我问她:“发现水面下伏着鳄鱼是什么感觉?”

她愣了愣,随即扯扯嘴角回答:“作为恐龙,我怎么会怕鳄鱼。“

“但你就是怕了。”我这次寸步不让。

她的眼皮抖了一下,然后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看着斑马线对面的信号灯变红,把散落的短发掖到耳后,汽车轮胎摩擦柏油地面的声音盖住了她的呼吸声。

绿色信号灯再次亮起的时候,她弯弯眼睛扫了一眼自己的左手背面,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淡定:“对,但是鳄鱼不会伤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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